第(2/3)页 "还能干什么?找你爸说情啊,不要说你爸没这个权利,就是有,他能这么......吗?" 说完这句,她和我都沉默了一会儿,直到我问: "那我们就,这么躲着?" 我妈叹口气:"不然呢?这么多年的邻居,当面怎么说?" "可这也不是......" 我话刚讲到一半,我家的大门就被敲响了,"砰砰",接着门铃也被一声声按响,尖利如警报,一时非常热闹。 而我和我妈偎在沙发的两头,偎在浓重的阴影里默默无声,像电视里被人追的走投无路的两个苦主。 门外有人说话,细细听,是沈思博耐心的劝:"妈,庄伯伯他们都不在家,您先回去,我们再商量,好吗?" "我明明看见小凝回来了。你打,你打她的电话看--快点打呀!"沈伯母的嗓音高起来,我妈慌张地对我使个眼色,我像美式橄榄球员一样迅猛地扑到我的包上,摸出手机,在它响起之前摁了静音。 四面不见光,我趴在那里,屏幕上是熟悉的号码,它亮了,又暗下去,又亮了,像一个人,一面无声的残喘,却拿眼光看着你。 它终于停止,归于死寂。 沈伯母又耽了一会儿,才在儿子的规劝下走掉。 我妈整个人都往后靠到沙发背上,这时坐直了,对我说:"打给小齐,让他接你回学校,你一晚上都这样,明天还考不考试了?" "那您呢?" "我,我等你爸回来,我是没有办法了。" 我拨给齐享:"你到哪了?" "快到家。"他狐疑地问:"你声音怎么了?" "没事。"我咳了一下:"来接我好不好?" 他什么也没有多说:"好,你等我。" 我去房间收拾明天要用的书和资料,完了出来塞一部分进包里:"妈,我爸什么时候回来?" "谁知道。" "沈伯伯会怎么样?" "谁知道。"她顿了一顿:"如果沈思博找你,你可什么都别答应。" "我晓得。"我说:"走了。" 也就是我开门,才走出去两步的当儿,有人叫一声:"小凝!" 我真想装作没听见,但身后人并没给我这个机会,她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我的书掉的一地都是。 沈思博并不在旁边,我转过身时被她吓到,她憔悴的像被挂起来风干了一趟,眼圈沤得通红。 "沈,沈伯......" "小凝。"她像个传教的狂热分子,凑过来,又急切又有点祟祟的影子:"能帮阿姨个忙吗?跟你爸说说,啊?" 我妈已经从屋里出来:"沈家妈妈,孩子什么都不懂,别为难孩子,我们去屋里说,好吗?" 但是沈伯母,她就像好容易逮着猎物的饿兽,她只盯着我: "你沈伯伯那么疼你,对不对?你小时候,骑自行车老也学不会,还是他教你的呢,哦还有你更小的时候,从楼梯上摔下来,家里没人,还是他抱你去的医院,是不是?你哇哇哇哭得可伤心了,思博拿他的小人书跟你一起看,你就不哭了。是不是?你还记得吧?" 我怎么能忘掉呢,脑袋上缠着绷带和沈思博看一本画书,我曾经以为这样的画面,没有东西可以敌得过。 "我爸还没回来,我,我还有事......" "小凝别走。"她又握住我的手腕,成了个坏掉的复读机,哀声道:"跟你爸爸说说,啊?" "沈伯母,沈伯母。"我又不能硬拽,几乎恳求:"对不起我还有事,我还有事呢。" "妈!"沈思博从远处冲过来,介入我和他妈妈之间:"您怎么又?--您先放开她。" "不,思博,你也帮妈说啊,小凝她以前那么喜欢你,你也喜欢她的,你以前告诉过妈的,是不是?" "妈,妈您不要这样。"沈思博去掰他母亲的手:"庄凝,你先走吧。" "......" 这个男孩子下巴上,一圈青色。 那是多久以前?--"沈思博,我能不能摸一下?" "你这么紧张干什么?"他含笑的声音,我指尖的麻痒。 "快走吧。"他此刻看着我说:"算我求你。" 我妈把我拽到沈伯母够不着的地方,轻声道:"小齐来了,你快点跟他走。" 我看过去,齐享正反手带上车门,向我走来,又镇静又整齐,仿佛所有慌乱和颠倒,都能一瞬间在他那里得到校正。 这个青年走近,搂了一下我的肩膀,对这一圈人笑笑。接着他看见地上的书,他把它们一本本拾起来,拍拍尘土塞回我手里,然后对我妈道:"庄伯母,没事的话,我先带她走了?" "好的,好的。"我妈转头对沈家母子道:"进屋坐坐吧。" 这一场闹剧来得突然,也十分紧凑,前后不过三四分钟,散场的及时,我们两家都幸免于被围观。 这是惟一值得庆幸的事。 其余的呢?其余的当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。他人之所以为他人,就是你同情也好怎么样也好,总不会为他的痛苦耽搁太久,甚至不会影响你少吃一顿饭。 沈思博现在是我的他人,我首先不能忘了这一点。 而且我觉得有必要向齐享解释:"刚才你都听见了?" "一部分。" "沈伯伯,就是沈思博的爸爸,出了点问题,沈伯母想找我爸看他有没有办法。"我说:"我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。" "嗯。" "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没?他们......" "老实说我并不关心他们。"齐享接过我的话头:"我只希望他们不要影响到你。" "你是指我的考试?"我向他保证:"不会的,怎么会,我知道轻重--你不信?" "我信。"他看看我:"考完试要做什么,想好了没有?" "好好睡一觉。"我说:"对了,我要去逛街,我要买衣服。" "两个人做的。" "那,打牌?" "算了。"他笑:"还是先吃饭吧。" 之后齐享送我回学校,寝室没别人,我冲了个澡就上床睡了。 我的安睡时间大概不超过三个小时,很快就开始做梦,不是那种清楚,线索分明,你能具体说得上来在害怕什么的噩梦,而是黏糊糊的像一团黑胶质,缺乏最基本的逻辑和解释,但是它的恐怖一点也不含糊,我挣扎着醒过来之前,有人在耳边轻轻用气声道,这是你的报应。 我猛地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头疼不已,手脚麻痹,整个人如同变成一团海绵,正被不断拉扯,全身皮肤像严重烧伤,爬下床我没有把自己摔死真是个奇迹,刚冲到卫生间就吐了一地。 我趴在洗脸池边缘,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,一起一落,一起一落。我心里又恐惧又愤怒,只是后者完全被前者所压倒--别这么惩罚我,我又不是故意的,真的,要我说对不起么?好啊,对不起对不起--可是是他们先对不起我的对不对?--好吧没什么,我什么都不辩解,我那件事是错了,我不辩解,只要别这么惩罚我。 如果你从没有在半夜打噩梦中醒来,发现自己难受得要死,此时这空间里只有你独自一人,黑暗和寂静沉甸甸地压在你背上,你就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软弱成这样。 我缓过来一点,去找了一片胃药来吃,然后重新爬到床上,睁着眼睛一直到凌晨。 八点半的考试,齐享大约会提前一个小时来接我。但我六点稍过就起来了,实在睡不着。 迎面而来微微的曙色给了我勇气,我为昨天半夜对怪力乱神的妥协而羞愧不已,我错了?哼,我哪里错了。不就是肠胃炎吗,我放了一整瓶胃药到包里。 虽然现在头很疼,但我对自己几乎整夜没有阖眼并没有太大的担忧,念过中国大学的人都知道,考试前通宵几乎是常态,一上考场就精神了。怎么也得把今天扛过去。 于是齐享看到我的时候,我除了眼底有点发黑,大概并没有太大异常。 他送我到三中门口,离开考还有四十分钟,校门锁着,寒风里黑压压站着大批考生,我对齐享说,你先回去,再休息会吧,不用陪我,这门就快开了。 他说,那你好好考试,别紧张。我下午过来接你。 我说好的。 他离开以后,我靠在墙上休息,有人在我旁边念念有词,一边扒开塑料袋,菜包子浓浓的馅味儿飘过来。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,就这么捂着嘴蹲到了地上。 周围人都看过来,那个吃包子的吓了一跳,轻轻拍我:"同学,同学,没事吧?" 我胃里强烈的烧灼感蔓延到全身,我按一按自己的额头,拿出餐巾纸把手擦干净,再掏出药吞了一片。不管怎么样我也得扛下去,我还不信了。 上午的考试我是写一会儿迷糊一会儿,最后整个趴到了桌上。 "同学。"监考老师推我:"怎么了?不舒服?" "哦没有。"我咬着牙说:"没事。" 她就走开来,转了一圈回来我又趴下了,这是个女老师,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,而是招手请另一位过来。他们商量了几句,那一位年长的对我说:"这位同学,无论这场考试对你有多重要,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,你这个情况写到铃响也最多只能有一半,是不是?还是赶紧交卷,去看一看。" 你知道吗,在他说这句话之前,我心里还有指望,也许歇歇就好,就能做完这张考卷,结果有人过来说,不行了,就真的,一点力气都没有了。 三中过了马路就有一家大医院,医生把我的胃药拿在手里:"你吃得这个?" "嗯。" "你们这些人吧,怎么瞎给自己诊断呢,普通胃炎会发烧吗?会肌肉酸痛吗?你这是典型的肠胃型感冒,知道吗?瞎吃药,延误了怎么办?" 我点头。 "没什么大碍,回去以后呢好好休息,注意精神方面一定要放松,另外按时服药,很快就能好。" "我总是依赖于陌生人的仁慈。"《欲望号街车》里,费雯丽如是说。 等我后来能把这件事看成一个挫折而不是灾难,我总能想到这句台词,想到那个女孩,递给我的一杯热水。 你知道人执著很久的愿望一旦落空,难免会产生一些自弃,我出了考场时,一动都不想动,心想就这么吧,我还不信能就这么挂了,挂了也好。 是这个值班的小女老师,自告奋勇的陪我过马路去医院,排队,以及从休息室倒水给我服药。我甚至一直到她走开,都没来及顾上知道她姓什么。惟因这样的狭路相逢与不可追,她的热情及好意,一直让我在后来的日子里更觉珍贵和感激,可当时我是那么沮丧不已,心烦意乱,我很怕别人来同情。 "没关系的,明年还可以再考是不是?"她看着我把医生开的藿香正气胶囊吞下去,果然这么说。 我点点头,巴不得一个人待着。 陌生人的关切我已经吃不消,我想,那么我爸妈呢,齐享呢,他们肯定要担心,焦虑,失望,我受不了这个。 小老师过一会离开了,我独自在那里坐了几个小时,看电视上滚动播放的新闻,渐渐歪到一边,睡了过去。这里有中央空调,也没有人来打扰,我竟然睡出了几分安稳,醒过来的时候外头正是光线青黄不接的时刻,大玻璃窗外日头下去了,灯火还未明。保洁人员在不远处拖地,沾水的拖把滑过瓷砖,有轻微的吱吱声。 我头还是很疼,但精神稍微好了一点,胃也没有那么难受了。壁上的挂钟指向四点五十。 我敲了敲车窗,齐享在驾驶座上转头看见我,他微微有些吃惊,探身帮我打开车门:"没看你出来,从哪边过来的?" "就学校啊,你没注意到吧,这么多人。" 他肯定是觉得困惑,但没有追寻,聊了几句看我情绪不高,大概也有点明白了:"没发挥好?" 我隔了一会才答道:"累。你能送我回寝室吗?" "累也不能现在就去睡,带你去吃饭。" "不想。" "别这么任性。"齐享看看我:"不就是一场考试吗,没关系,只要你考了,多少都不会有人怪你。听话,去吃点东西。" 我更加难受:"你让我自己待一待,就好了,真的,你肯定也有想自己待着的时候,对不对?" 他没有作声。 我想,齐享是懂得的,独处并不非分。但我没有想一想,如果此刻是他受了重创,却要求"自己待一待",我会怎么样,我肯定会觉得不被需要,伤感情。 回程的路上,我靠在座位上假寐,齐享不时看我一眼,我眼睛没有完全阖上,在微光中也在静静注视他的侧脸。 我是不是爱他?为什么我不能跟他分担?那我爱我的爸妈吗?显然这不用答,可我也不能跟他们分担。不是别的,实在是没有必要。 等我好一点就去做简历,赶紧去求职,这样到成绩下来说不定我已经找到,到时候我可以告诉他们,差几分,但没关系我找到工作了,也满意,考上了我还不定愿意去念呢。 就变成我安慰他们了,谁都不用替我太操心。这么一想,我就觉得释然了一些。 在宿舍楼下,齐享把纸袋递给我,里面是我们路过西点屋时他停车买的蛋糕,然后帮我解开安全带,他收回手臂时我抓住他袖口: "你相信我好不好,我明天就好了。" 他微微笑了笑,说:"好的,有事打我电话。" 这个深夜下起了大雨,我醒来,竟然隐隐听见雷声。 我躺在棉被里,睡意全无,我很愤怒,你罚我罚的还不够么?那么,好啊,来啊。 等雷声真的近了,我害怕了,不不不不,我还是想好好活着,我想做了坏事不受罚,是的,谁不想呢。闪电越来越亮,我把棉被裹紧。 过了年我开始找工作,不是很顺利,大型招聘和公务员都集中在去年秋冬季,事业系统的又没开始,市面上大多是一些零散的小单位,或者对工作经验要求很高。我投了几家,总有一方不满意。 而且陵城初春的天气是这样的,除夕刚过它会哄你暖几天,等你兴兴头头以为春天真来了,一觉醒来它就给你冷回解放前。这一番倒春寒就漫长了,藕断丝连欲语还休地差不多磨叽到清明,感觉简直无边无际。 齐享看我老是不大高兴,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深圳一趟,他在那边有为期两周的公务。天气预报上南方正是二十几度的艳阳天,我很有点动心,告诉我妈,我妈问:"那你住到哪?" "他有同学在那,我跟他同学的女朋友住。" "他去出差,你去跟谁玩?" "我自己玩呗,我都这么大人了。" "学校那呢?" "停课了。" 我妈想了想:"我才懒得管你。"问了那么多,她还好意思这么说。隔了一会她又喊我:"小凝,要去记得把防晒霜带上,那边紫外线厉害。" "知道,知道,真是的,越来越啰嗦。" "说什么?" "没有,没有。" "还有啊,你成绩也快下来了,你在那边查,还是我们帮你查?" 我心里咯噔一下,欢快立刻折了许多:"我自己查吧,你们别操心了。" 我打电话给齐享,他过了一会才接,我说:"喂,我妈同意了。" 他笑:"哦,那替我谢谢她。" "咦,喝酒了你?" "听出来了?" "嗯。" 他装作很懊恼:"我都尽量扮清醒了,你配合一点。" "哼,干吗喝酒啊。" "应酬。" "很重要?" "当然。"他转了话题:"你现在在做什么?" "回寝室啊,收拾东西。" 苏玛和曾小白不知在商量点什么,我推门进去她们就不再说了。 "讲我坏话呢?"我笑嘻嘻地问,开橱门。 "就讲了,怎么着吧。"曾小白也笑,翘起一双长腿:"这是干嘛?你现在就要搬走了?" "没有,和齐享出去玩。" "哟呵,去哪啊?" "我干吗跟你汇报?你们两个说的那么开心,又不带我。" 苏玛说:"哦,我们刚在说,毕业之前全寝室一起出去聚个餐。" "聚啊,今晚就去好了。" 她们两个都不搭腔,我有点明白过来。 把一件长袖衬衣塞进包里,我转头问: "她回来了?" 谢端被分到了新生宿舍,我们在走廊上经过,看到迎面而来大一的小女孩子们,觉得自己就像十足的老油条。 来之前不是一点犹豫没有的,她没跟我们任何一个联系,还是苏玛凑巧才碰上了,她想不想见我们? 还有,我想不想见她? 我还怨恨她,或者怕她更多一点?女人之间的情谊,不见得比不上爱情微妙。 "端端。""端端。"在门口,曾小白和苏玛同时叫一声。 谢端正趴在桌上看书,闻声转头往这边望。她头发剪短了,几乎跟我的一样长,面孔还是那样白皙干净,她看见我们时的神色那么讶然,我一时甚至猜想她不会是,失忆了? 但她却很快起身,跑过来,又哭又笑地拥抱了我们每一个人。 以前那些咬牙切齿,空剩一个表情,我都已经想不起来那背后是如何激烈的感情。我们四个像几年前那样围坐在小饭店里,我看到她样子很安宁,竟然也觉得很开心。 "你也不跟我们联系。"苏玛对谢端说。 谢端笑了笑,如果说有变,她比以往更加温和更加寡言。 她预备推迟半年,到秋天毕业。李老师已经帮她联系好在溧城的工作,如果顺利的话,她直接回去就可以上班。 "多好啊。"我说:"我还没找着呢。" "你考研嘛。"苏玛是我们寝室最舒服的一个,直接保研,我原本也有这个机会,被我的盲目自信给放掉了。 "考得还好吧?"谢端问我:"你肯定没问题。" 我说:"哎我们不讲这些事。" "庄凝她幸福的都要傻啦,后天还要跟着齐哥哥出去玩呢。"曾小白拿筷子指指点点:"你们是不是等不及毕业就要办事啦?" "办什么办事什么事,吃你的糖醋鱼。" 谢端放下筷子:"哦,说到这个,我可能今年年底。" 我们都不解地看着她,她微微笑,说完:"结婚。" "......"最后是曾小白说了一句:"端端,你变幽默了。" "是真的,我提前跟你们预约了,要去哦。"她转脸对我说:"庄凝,你要去哦。" 这一天,章豫两口子前来机场接机,郝甜甜长得娇小,可真是个厉害的姑娘,她帮我提行李,然后单手把好大一个旅行包"pia"扔进了出租车后备箱,整个车都抖了一抖。 几个人里只有我出声赞叹,她男友和我男友都十分淡定。 "这算什么。"章豫说,这是个卷头发的、白净斯文的小伙子:"改天让你看看她工作。" "郝师姐做什么的?" 她笑:"你看我像做什么的?--齐享,你可别提示。" "......老师?" "哇。"郝甜甜叫起来:"你女朋友厉害哎,一猜就准。" 我其实是开个玩笑,猜了最不可能的,没想到。齐享把最后一件行李扔进去,阖上车盖:"那是,也不看看谁家的。" 郝老师没有接他的茬:"准确的说,是职业拓展训练师。" 深C大是国内开发拓展训练比较早的大学,项目由校心理咨询中心、社会科学部和体育部联合开发,郝甜甜执教于社科部,训练师算兼职。 她目前还住在学校的单身公寓,拓展训练场就在一墙之隔,五六米高的器械,暮光里看过去像一排高压线。 "回头想不想试一试?"我们把东西放下,看我在后窗那往那望,郝甜甜问。 "好啊,有危险吗?" "有我在就没事,不过其他训练师都不在,我只能做得了你的防护,你们两位。"她对章豫和齐享说:"只能边上待着围观。" 郝甜甜去更衣室换装备,章豫在一旁踩一排悬吊的轮胎,歪歪倒倒。我和齐享转到背摔台那儿,这是个铁质,一面有阶梯的台架,我还高出它大半个脑袋,我说:"这又不高,很容易啊。" 他冲我抬抬下巴:"上去试试。" "你能接住我么?" "这不就是培养信任度的吗,你相信我我就能接住。" 我就从阶梯爬了上去,正面的确并不觉得多高,但是一转身,背后空空荡荡,那种失重的恐惧感马上来了,我问了两遍: "你准备好了么?" 他的声音就在稍低一点的地方:"你相信我么?" 我两股战战,深呼吸,下了好几次决心,直到齐享笑起来:"好了,别勉强。" 我转过身:"不行不行,不是不信你,实在太吓人了。" 他说:"哦,这又不高,很容易啊。" 我蹲下来捂住他的嘴巴。 浓稠的夕阳光挤进我们中间,现在我稍微高他一点,这样的角度很有趣,很新奇,我能够居高注视着他,能把两只手放在他脸颊,细细抚摩他硬朗的五官。 齐享很配合,神情不动:"好玩吗?" "嗯。" "玩够能下来了吗?" "不能。"我身体前倾,摇摇欲坠地,亲在他唇上。 郝甜甜正放暑假,闲着也是闲着,晚上我们一般集体活动,但齐享白天没有时间,她就陪我到处去玩,深南大道,欢乐谷,世界之窗,或者带我去吃她心水的小吃,双皮奶,芒果捞,还有一次领我去喝闻名久远的凉茶,我的确是渴了,又看她喝的非常香甜,也一气灌了一大口,半秒之后回过味来,苦得恨不得拿脑袋去磕柜台,舌头都打了结。 周末我们去了小梅沙,除了人多,其他都跟我这个从小没见过从而对大海充满无数YY的人的想象,差不多一样。 只可惜温度距离下水游泳还有一截,只能在海滩上转上一转,四个人都像小孩子,脱了鞋去趟海水,追逐打闹,累了躺回沙地上吃烧烤,喝啤酒,打牌。 我和郝甜甜去买冷饮回来,听见章豫说:"......就前两天,她打电话来说要我和甜甜当她的干爸干妈。" 他掏出手机递给齐享:"你要不要看百天时拍的照片?彩信,我一直没删。" 我兴高采烈地搭腔:"谁啊,谁啊?我也要看。"郝甜甜一巴掌拍在章豫胳膊上,瞪他一眼。 齐享接过来,屏幕上一个流口水的小宝宝,眼神很茫然地看着镜头。我伏在齐享肩上,我们都笑了起来。 "真可爱,长得很像她。"齐享把手机还给章豫。 章豫一边塞到裤兜里一边对我说:"就是一个老同学。" 又玩了一会儿,天色渐渐暗了,我们商量到哪里吃饭,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,突然一滴水就落到我头上。 "下雨了,下雨了。"这里的雨不像陵城的来得细致缠绵,从疏到密循序渐进,它不,它在瞬间不可收拾。但等我们撒腿跑到有瓦遮头,它已经差不多停了。 就这么大雨临头各自飞的片刻间,我们四个跑散了。我问齐享:"你看到他们了没?" "没有,人太多。"他帮我挡着旁边挤挤挨挨的游客:"没事,待会再和他们联系。" "我打给甜甜姐。" "打什么打。"他拿过去按掉,我握着手机,他握着我的手。 我脑子一时没转过来:"干吗啊。" "不要打。"我看不清他脸色,他也不看我。我瞧见章豫正在十米开外东张西望。 "哎,章师兄在那边哎,章--"我正要往那边挤,齐享叹口气,从身后把我一把捞进怀里。 "喊什么喊,不许喊。"他抱着我,低声说:"你就不能让他们俩个单独待会儿吗,你这个小灯泡。" 那个游戏是怎么开始的?这个地方,因为不熟悉而有那么多种可能,你怎么知道哪里会突然出现旧日的一条小街,哪里又别致地围拢住一泓流水。转角处有一家书店?也许。但有没有可能豁然开朗,是一大片广场? 你和这些景色,彼此都是偶然,而必然的、稳定的、已经存在的东西一时都相形见绌。我渐渐被这种兴致浸透,于是在停下来逗一只小松狮,而齐享独自走了一段,驻足于前头等待时,我看着他身后漫漫的城市,突发扮演他人的兴趣。 我几步追上去越过他,当他要赶上来,我立刻小跑几步,接着又缓下步伐,转身,手抄在口袋里倒退着一边走,一边煞有其事地注视他:"先生,你干什么跟着我?" 我想此刻齐享心中,大概也有那种被陌生挟裹而来的颠覆欲,否则平时他不会理会我这样的幼稚,眼下他神色里一点闪亮的微笑:"这位小姐,地球是圆的,跟和被跟是相对的,也许是你在隔着大半个地球跟着我。" "刚刚我还看见你身边有一个女的,她上哪儿去了?" "不知道,我也正在找。" "不如这样,我对这儿熟啊,你跟着我好了。" "这样不大好吧。"他挺一本正经地说:"她也许会不高兴。" "我不......"我无从置辩,这就是微妙之处,你不能替你自己发言:"她不会的。" "你怎么知道?" "我就是知道啊。"我慢慢的倒着走,这是一段漫长的上坡,月色柔亮,绿树在两旁沙沙作响,我问: "嗳,你喜欢她哪一点?" 他回答:"聪明,又执著。" 这次倒是很容易:"那不喜欢呢?" 第(2/3)页